第69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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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9章
曲冉冉聞言,擡眼看著老神仙。
老神仙的臉上平日總是帶笑的，除非真的怒到了極致。否則都是那副萬事不上心的模樣。現在那笑褪去，黝黑到了極致的眼睛定定的望著她。
曲冉冉低頭,把送到老神仙唇邊的糖老虎收回,咯嘣一聲咬掉了老虎頭。
老虎頭被她整個咬下來，在嘴裏咬得喀嚓作響。
“你和我，還有南初，一家人在一起。”他走在她身邊,看著她臉頰微微鼓起來。有點兒像嘴裏塞了松果的松鼠。
他以前在雲層上,高高在上俯瞰眾生,紅塵裏的那些,對於他來說,不值一顧。現在他卻品出了紅塵裏的樂趣，每日日升日落不再是無所謂的重覆，連著清晨裏,那些熱熱鬧鬧的膳食,都變得格外心喜。
還有門外的那些小販的叫賣聲。
和她還有孩子一塊兒,全都是熱氣騰騰的日子。讓他的心也格外的滾燙。
曲冉冉有些奇怪的暼他一眼,不過很快又垂眼下來,“你不會這麽做的。”
天樞君身形有片刻的凝滯，忍不住看她。
“仙君你不是這種仙。”她又咬了一口手裏的糖畫,琥珀色的糖畫，老大的一只糖老虎，被她兩口下去,就已經沒了一半。
“如果是別人,可能我還要小心，可是仙君你不會。再說了,真要做的話，哪裏還有把要做的壞事提前告訴我的。這不打草驚蛇麽？”
曲冉冉望著他，她眼裏清澈見底，天樞君甚至能在裏頭清晰的找到自己的影子。
“在我心裏，仙君一直都是高潔的仙。”
她咬著糖畫的力氣，比剛才要更大了幾分。
“我初次見你的時候就想，這仙君好幹凈。仙君是有脾氣的，我知道。但是仙君從來也是公允的。不會做這種違背我意願的事。”
天樞君一時間心緒有難以言道的覆雜，他想要從她的眼裏尋出別的東西來。可惜一番搜尋之後，一無所獲。
“仙君如果真的將我強行帶回去，那麽仙君也就不是當初我喜歡的那個樣子了。現如今的局面，恐怕不覆存在。”
她說完，低頭把糖畫的最後那點小塊咬到嘴裏。
曲冉冉嘴唇動著，瞧著老神仙的臉色很難看。她丟開手裏的木簽子，去握他的手。
天樞君站在那兒一動不動，仍由她握住了他t的手腕。
這會兒已經過了霜降，天一天冷過一天，即使出了太陽，在越發蕭瑟的秋色裏，還是帶著無盡的涼意。
他覺得那些涼意已經透過了衣衫，沁入了骨子裏。
她的手在一片冰涼裏，格外的鮮明。
溫熱而又柔軟。
“仙君想見我，什麽時候都可以不是嗎？”
曲冉冉深谙給了一棍子還得給個棗，她擡頭滿懷期望的看他。
“那你是真的打算和他——”
“沒有！”
曲冉冉不等他把話說完，飛快否定。
開玩笑，誰要和個賤玩意兒在一塊。
她和天樞君面面相覷，旁邊三三兩兩路過的人被她突然提高的聲量給驚到。紛紛扭頭去看。
一群人日覆一日，見到吵架都兩眼發光，精神抖擻。恨不得馬上打起來，好叫他們看個熱鬧。
然而幾個行人等得眼珠子都酸了，也沒見到這對打起來，尤其那個年輕男人，模樣生的瘦瘦高高，卻是個鋸嘴葫蘆，好半會也沒見到說一句話，兩條胳膊也垂著，沒有擡起來打人的意思。
男人不動手也不動嘴，基本上就鬧不起來了。
一時間圍過來看熱鬧的人，也就散開了。
“我不知道你想什麽。”過了好會，天樞君終於開口。
他的手腕還在她的手裏。他貪戀她的溫度，閉上眼，“我實在也無法揣度你到底要幹什麽。”
說完，他調轉回頭去。
曲冉冉見狀握緊他的腕子，跟著就走過去。
“你不放開麽？”
他在前頭問。
“你想我放開麽？”
曲冉冉問。
前頭傳來的笑聲裏，有幾分悲涼。
曲冉冉心頭湧出些許不忍，然而她很快將這份不忍給按捺了下去。
天樞君並沒有馬上回去，而是在這小鎮子裏慢騰騰的轉了一圈。他們剛來的時候，沖著找個合適地方休養來的。後面又遇上抽魂的事，一直都沒有好好的看過這兒。
將這片地方都走遍，最後看不到人家了，他才又帶著她回來。
接下來兩三天裏，曲冉冉沒聽到老神仙說一句話。多數時候，都是他照顧南初。她想要說什麽，他也躲過去。
對此，她毫無意外。
既然他不想說話，那麽她順著他的意就是。
到了和銀匠約定好的日子，曲冉冉取回了做好的項圈和小鐲子。
趕回來，推開房門，就見到多日不見的左輔站在屋子裏，他身後還有兩個弟子。
左輔見到曲冉冉回來，面露微笑，擡手對她見禮。
曲冉冉頷首，算是回禮過了，她看向老神仙，老神仙正低頭看搖籃裏的南初。她遲疑了下，“你要回去了？”
她推門看到左輔在這兒，就明白老神仙打算走了。
他嗯了一聲，“出來這麽久，也該回去了。”
說著，天樞君望向她，“你過來看看她吧，要不然接下來一段日子，恐怕又有相當一段日子見不到了。”
曲冉冉卻說不了，她在老神仙和左輔不可思議的震驚註視裏，把包著項圈和小鐲子的小布包拿出來，放到老神仙的手邊。
老神仙的眼睛一直盯著她，曲冉冉解釋，“這孩子還在睡，我就不要打擾了。”
曲冉冉看到老神仙的嘴唇翕動了兩下，她有些好奇老神仙能說出什麽話。結果等了兩息，老神仙恨恨扭頭過去。
她心裏咦了一聲，對他這火氣有些摸不著頭腦。
和老神仙一樣憤慨的，還有在旁邊站著的左輔。
左輔臉色憤懣，幾次想要開口說話，卻幾次不得不憋了回去。
曲冉冉對他們變來變去的面色，很是不解。
“你真的不看她嗎？”
天樞君抿緊嘴唇，又問了一句。
他說著看了一眼搖籃裏的孩子，又看向她。眼底裏暗潮洶湧。
曲冉冉心裏嘆氣，她走過去。
平日這孩子吃了睡睡了吃，除了吃喝拉撒，再也沒有能叫她睜眼的事。她看到的時候，不出所料，這孩子還是睡的昏天暗地。
“還在睡呢。”她壓低了嗓音，彎腰下去，手指輕輕在孩子的臉頰上碰了碰。
南初睡得香甜，對她的觸碰沒有太大的反應。
那張皺巴巴的臉，現在已經完全的展開。即使還沒到能分清美醜的時候，也已經能看出來秀氣的輪廓。
說實在的，和老神仙有點兒相似，另外看著，還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眼熟。
她俯身下去，在孩子的臉上輕輕的吻了下。
天樞君見狀，臉色稍緩。
曲冉冉擡頭，對他一笑，“一路順風。”
“這，”佇立在一旁的左輔終於忍不住了，他對插著袖子，滿臉焦急，“曲姑娘不和我們一起回去嗎？”
“這孩子……”
他話語還沒來得及說完，就在天樞君的凝視下，默默的閉了嘴。
曲冉冉忍不住又去看了一眼南初，“這孩子挺好的，怎麽了？”
左輔心中大呼狠心。奈何在神君的壓制下，只能默默低頭。
“你既然已經下定決心，那就如此吧。”
左輔急了，這怎麽能如此了呢。他知道神君情竇初開，臉皮薄。可這個時候臉皮要是還薄，就要壞事了。
神君不說，他來說！
誰知道脖頸處被無形的風封住，要說出口的那些話語，全都被鎖在嗓子眼裏。
頓時左輔憋得臉色通紅。
曲冉冉註意到左輔的不對勁，她滿臉迷惑的看著左輔那怪異的面色。
她才要問，天樞君已經把孩子抱起來，“既然如此，那也沒什麽話好說的了。”
他將孩子穩穩當當的抱在話裏，看向左輔身後的弟子，“岷陽，你送她回鳳鳴山。”
說罷，帶著孩子一陣風的消失在室內。左輔見狀，也不好繼續留下來。他嗓子被神君給封了，半個字都說不出來。對上曲冉冉茫然不解的雙眼，他連連跺腳，也只能趕緊跟著神君離開。
等追上神君的步子，左輔才覺得喉嚨那兒一松。
左輔立刻握住脖子，咳的死去活來。
“沒什麽事，小心把嗓子咳壞了。”
天樞君說著，手掌覆在繈褓上方，給孩子再設下一道結界。他的手臂很穩當，從屋子裏到空中，孩子都睡的安安穩穩。
“神君怎麽不把曲姑娘給留下來呢。”
左輔緩過來氣了，在天樞君身後捶胸頓足，唉聲嘆氣。
“留下來做什麽？”天樞君面無表情的看著前方，“她自己不想留，難道我去做這個惡人，把她強留下來？”
“有少主在，也用不著強留吧？”左輔在後面答，他左思右想，死活想不清楚這裏頭的關節是什麽，“曲姑娘看著也心不狠啊。”
他說完這話，頓覺大事不妙，果然聽到前頭的神君連連冷笑，“都到這個時候了，她心還不狠？”
說的也是，一個女子能做的和曲姑娘這樣的，簡直令人欽佩。左輔也不知道，這世上還有什麽事，是她做不成的了。
那這下可就糟糕了，心狠的人，可沒那麽好說動。
自家神君是嘴硬心軟，曲姑娘那邊要是真的能做到，完全拋下孩子不管。那簡直就是無計可施。
這話曲姑娘之前也說過，不過他當初在外面聽到，還覺得說不定過一段日子就改主意了呢。
現在看來，曲姑娘意志堅定。
左輔頓時無話可說，小心的擡眼覷著前頭的神君。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話來安撫。
眼下的情況，和凡人話本裏寫的癡情女被負心漢拋棄，好像也差不離了。
難道接下來就是要含辛茹苦的十八載，把孩子拉扯大？
只不過他們不需要少主去考個什麽功名，來光宗耀祖的。
“那少主，神君打算如何？”
“還能如何，我自己親自養大就是了。”
左輔恨不得兩手捂臉，不得不說，凡人雖然沒得掐算的本事，但話本子倒是一等一的強。
他家神君，被拋棄之後，果然就是去養孩子了。
“那曲姑娘那裏……”
原本背對著他的神君回身過來，眼風如刀，刀刀往他頭上招呼。
左輔的嘴比腦子更快，“神君該不是，還沒想好，怎麽處理曲姑娘那邊吧？”
話本子上說了的，就算被拋棄了，也是一片真心，只要人肯回頭。就一直在那兒等著。凡人的東西寫的奇奇怪怪。可這麽一番下來，還真說對了。左輔不得不認真看待那些話本了。
神君的眼神更加淩厲了，“你什麽時候修成的老婆嘴。我從來不知道你的嘴還能這麽碎。”
左輔知道自己說中了，以至於神君惱羞成怒，他脖子一縮，兩手往袖子裏攏的更緊，“下屬什麽也不知道，什麽也沒說過。”
他聽到前頭的神君冷嗤t了聲，心裏嘆氣，搖搖頭。
曲冉冉被天樞君指派的弟子，送回了鳳鳴山。
路過出事的那個山頭，只見到原本郁郁蔥蔥的山頭上一個大坑，四周的樹木也是被燒灼了一大片。
陸七正好領人守在山門處，見到紫薇宮弟子，大為吃驚，當看到曲冉冉之後，幾步過來。
“奉神君之命，已經將姑娘送回來了。就此告辭。”紫薇宮弟子等陸七到面前，雙手一拜離開。
陸七仰頭看著流光消失在天際，掉頭來看曲冉冉，“你這段日子去哪了？”
“我也不知道去哪了，”曲冉冉兩手擡起，對陸七笑的格外無辜。
老神仙領著她隨意挑了個方向就跑，到了現在，她都還不知道之前呆的小鎮是什麽地方。
曲冉冉看到陸七眉頭皺成了個疙瘩，“師兄你是擔心夫人嗎？”
擔心姚夫人會對她不利？會罰她，或者還是別的？
陸七點點頭，又搖搖頭。
他打發弟子進門去給陸風送信，“這段日子你不在，所以不知道。”
陸七臉上露出點古怪的表情，“最近門內忙的很，夫人那也不得空。”
他見著曲冉冉滿臉茫然不解，笑得有些高深莫測，“到時候你就知道了。”
“說起來，也挺有意思。”
正說著，陸七聽到身後有動靜，他回頭一看，見到陸風趕過來。陸七回頭對曲冉冉使了個眼色，退避到一邊。
陸風沖到曲冉冉面前，他臉色看起來並不太好。上下仔細打量她，來來回回打量了好幾遍之後，確認她渾身上下並沒有什麽不妥。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。
他的力氣出奇的大，曲冉冉皺眉，“少宗主放手，我手都要被你拽掉了。”
陸風聞言松手，他閉眼深深吸氣，過了小會睜開眼，“他沒有把你怎麽樣吧？”
陸風嘴裏的“他”自然是指天樞君，當時場面亂成一團，他主張立即上紫薇宮把人給要回來。不管怎麽樣，人是他們鳳鳴山的弟子。沒有正當的理由，哪怕是上神都好，都不能把人給帶走。
奈何當時場面混亂，昆侖境來的只有那麽幾個人，但是來的人一個比一個能折騰。母親姚夫人忙著和這些人周旋，去要人的事，也不得不擱置下來。
陸風是少宗主沒錯，但一只沒有正式繼承宗主之位。宗門內外但凡大點的事，都是由姚夫人做主。她不說話，下面的長老也不會聽他的命令。
“仙君是好人。”曲冉冉不得不為老神仙說話。
“好人？”陸風冷笑，“好人就是自作主張把你帶走？世上哪個好人是他這般行事的？”
陸風說著，臉上浮現冷笑，“他怕不是有什麽見不得人的打算吧？”
曲冉冉更無奈了，“少宗主，仙君真的沒有。”
她倒是盼望著老神仙不老實呢，結果這老實神仙，是真的什麽事都沒做。
陸風看著她滿臉無奈，咬了咬牙，“我這些日子為了你茶飯不思，你怎麽還為他說話！”
不等她說話，他連連點頭，“好，看來是我枉做小人了。”
說罷恨恨的看著她。
曲冉冉頭疼的很，看著陸風這不罷休的架勢，“少宗主為我操心，我實在感激不盡。”
“只是……仙君真的沒對我怎麽樣啊，何況要不是他，恐怕我現如今如何都不好說。當時衛姑娘那兒還有個蛇妖。”
“什麽？”陸風臉色變了變，“她身邊有蛇妖？”
曲冉冉點頭，“當時她身邊還有一條蛇妖，和我過招了。還想拉著我一塊去死呢。”
陸風怒道，“他敢！”
他又問，“那蛇妖和衛流錦相識？”
曲冉冉笑了笑，陸風連連點頭，“好，我明白你的意思了。”
“少宗主，這怎麽了？那個蛇妖很重要嗎？”
“那個徐子蘭先是怪紫薇宮，後面是怪鳳鳴山。”
陸風說到這裏，眉頭都皺起來。母親姚夫人算不上好脾氣，對著徐子蘭的無端指責，也能忍下來。
“我就奇怪了，明明山外一片風平浪靜，那麽多人走動，也沒有事。到了她就生出這麽多事端。”
他又看向她，或許是還因為她沒哄他，帶著點兒別扭，“我要去母親那裏，你先回去好好休息。”
“到時候母親恐怕會有話要問你。”
曲冉冉點頭，陸風走出幾步，又轉身過來，望著她欲言又止。
“你不在的這段日子裏，我很擔心你。”
陸風神色平靜，卻紅了耳朵，“你不要老是將我往壞處想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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曲冉冉聞言,擡眼看著老神仙。
老神仙的臉上平日總是帶笑的，除非真的怒到了極致。否則都是那副萬事不上心的模樣。現在那笑褪去，黝黑到了極致的眼睛定定的望著她。
曲冉冉低頭,把送到老神仙唇邊的糖老虎收回,咯嘣一聲咬掉了老虎頭。
老虎頭被她整個咬下來，在嘴裏咬得喀嚓作響。
“你和我，還有南初，一家人在一起。”他走在她身邊,看著她臉頰微微鼓起來。有點兒像嘴裏塞了松果的松鼠。
他以前在雲層上,高高在上俯瞰眾生,紅塵裏的那些,對於他來說,不值一顧。現在他卻品出了紅塵裏的樂趣，每日日升日落不再是無所謂的重覆，連著清晨裏,那些熱熱鬧鬧的膳食,都變得格外心喜。
還有門外的那些小販的叫賣聲。
和她還有孩子一塊兒,全都是熱氣騰騰的日子。讓他的心也格外的滾燙。
曲冉冉有些奇怪的暼他一眼,不過很快又垂眼下來,“你不會這麽做的。”
天樞君身形有片刻的凝滯，忍不住看她。
“仙君你不是這種仙。”她又咬了一口手裏的糖畫,琥珀色的糖畫，老大的一只糖老虎，被她兩口下去,就已經沒了一半。
“如果是別人,可能我還要小心，可是仙君你不會。再說了,真要做的話，哪裏還有把要做的壞事提前告訴我的。這不打草驚蛇麽？”
曲冉冉望著他，她眼裏清澈見底，天樞君甚至能在裏頭清晰的找到自己的影子。
“在我心裏，仙君一直都是高潔的仙。”
她咬著糖畫的力氣，比剛才要更大了幾分。
“我初次見你的時候就想，這仙君好幹凈。仙君是有脾氣的，我知道。但是仙君從來也是公允的。不會做這種違背我意願的事。”
天樞君一時間心緒有難以言道的覆雜，他想要從她的眼裏尋出別的東西來。可惜一番搜尋之後，一無所獲。
“仙君如果真的將我強行帶回去，那麽仙君也就不是當初我喜歡的那個樣子了。現如今的局面，恐怕不覆存在。”
她說完，低頭把糖畫的最後那點小塊咬到嘴裏。
曲冉冉嘴唇動著，瞧著老神仙的臉色很難看。她丟開手裏的木簽子，去握他的手。
天樞君站在那兒一動不動，仍由她握住了他t的手腕。
這會兒已經過了霜降，天一天冷過一天，即使出了太陽，在越發蕭瑟的秋色裏，還是帶著無盡的涼意。
他覺得那些涼意已經透過了衣衫，沁入了骨子裏。
她的手在一片冰涼裏，格外的鮮明。
溫熱而又柔軟。
“仙君想見我，什麽時候都可以不是嗎？”
曲冉冉深谙給了一棍子還得給個棗，她擡頭滿懷期望的看他。
“那你是真的打算和他——”
“沒有！”
曲冉冉不等他把話說完，飛快否定。
開玩笑，誰要和個賤玩意兒在一塊。
她和天樞君面面相覷，旁邊三三兩兩路過的人被她突然提高的聲量給驚到。紛紛扭頭去看。
一群人日覆一日，見到吵架都兩眼發光，精神抖擻。恨不得馬上打起來，好叫他們看個熱鬧。
然而幾個行人等得眼珠子都酸了，也沒見到這對打起來，尤其那個年輕男人，模樣生的瘦瘦高高，卻是個鋸嘴葫蘆，好半會也沒見到說一句話，兩條胳膊也垂著，沒有擡起來打人的意思。
男人不動手也不動嘴，基本上就鬧不起來了。
一時間圍過來看熱鬧的人，也就散開了。
“我不知道你想什麽。”過了好會，天樞君終於開口。
他的手腕還在她的手裏。他貪戀她的溫度，閉上眼，“我實在也無法揣度你到底要幹什麽。”
說完，他調轉回頭去。
曲冉冉見狀握緊他的腕子，跟著就走過去。
“你不放開麽？”
他在前頭問。
“你想我放開麽？”
曲冉冉問。
前頭傳來的笑聲裏，有幾分悲涼。
曲冉冉心頭湧出些許不忍，然而她很快將這份不忍給按捺了下去。
天樞君並沒有馬上回去，而是在這小鎮子裏慢騰騰的轉了一圈。他們剛來的時候，沖著找個合適地方休養來的。後面又遇上抽魂的事，一直都沒有好好的看過這兒。
將這片地方都走遍，最後看不到人家了，他才又帶著她回來。
接下來兩三天裏，曲冉冉沒聽到老神仙說一句話。多數時候，都是他照顧南初。她想要說什麽，他也躲過去。
對此，她毫無意外。
既然他不想說話，那麽她順著他的意就是。
到了和銀匠約定好的日子，曲冉冉取回了做好的項圈和小鐲子。
趕回來，推開房門，就見到多日不見的左輔站在屋子裏，他身後還有兩個弟子。
左輔見到曲冉冉回來，面露微笑，擡手對她見禮。
曲冉冉頷首，算是回禮過了，她看向老神仙，老神仙正低頭看搖籃裏的南初。她遲疑了下，“你要回去了？”
她推門看到左輔在這兒，就明白老神仙打算走了。
他嗯了一聲，“出來這麽久，也該回去了。”
說著，天樞君望向她，“你過來看看她吧，要不然接下來一段日子，恐怕又有相當一段日子見不到了。”
曲冉冉卻說不了，她在老神仙和左輔不可思議的震驚註視裏，把包著項圈和小鐲子的小布包拿出來，放到老神仙的手邊。
老神仙的眼睛一直盯著她，曲冉冉解釋，“這孩子還在睡，我就不要打擾了。”
曲冉冉看到老神仙的嘴唇翕動了兩下，她有些好奇老神仙能說出什麽話。結果等了兩息，老神仙恨恨扭頭過去。
她心裏咦了一聲，對他這火氣有些摸不著頭腦。
和老神仙一樣憤慨的，還有在旁邊站著的左輔。
左輔臉色憤懣，幾次想要開口說話，卻幾次不得不憋了回去。
曲冉冉對他們變來變去的面色，很是不解。
“你真的不看她嗎？”
天樞君抿緊嘴唇，又問了一句。
他說著看了一眼搖籃裏的孩子，又看向她。眼底裏暗潮洶湧。
曲冉冉心裏嘆氣，她走過去。
平日這孩子吃了睡睡了吃，除了吃喝拉撒，再也沒有能叫她睜眼的事。她看到的時候，不出所料，這孩子還是睡的昏天暗地。
“還在睡呢。”她壓低了嗓音，彎腰下去，手指輕輕在孩子的臉頰上碰了碰。
南初睡得香甜，對她的觸碰沒有太大的反應。
那張皺巴巴的臉，現在已經完全的展開。即使還沒到能分清美醜的時候，也已經能看出來秀氣的輪廓。
說實在的，和老神仙有點兒相似，另外看著，還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眼熟。
她俯身下去，在孩子的臉上輕輕的吻了下。
天樞君見狀，臉色稍緩。
曲冉冉擡頭，對他一笑，“一路順風。”
“這，”佇立在一旁的左輔終於忍不住了，他對插著袖子，滿臉焦急，“曲姑娘不和我們一起回去嗎？”
“這孩子……”
他話語還沒來得及說完，就在天樞君的凝視下，默默的閉了嘴。
曲冉冉忍不住又去看了一眼南初，“這孩子挺好的，怎麽了？”
左輔心中大呼狠心。奈何在神君的壓制下，只能默默低頭。
“你既然已經下定決心，那就如此吧。”
左輔急了，這怎麽能如此了呢。他知道神君情竇初開，臉皮薄。可這個時候臉皮要是還薄，就要壞事了。
神君不說，他來說！
誰知道脖頸處被無形的風封住，要說出口的那些話語，全都被鎖在嗓子眼裏。
頓時左輔憋得臉色通紅。
曲冉冉註意到左輔的不對勁，她滿臉迷惑的看著左輔那怪異的面色。
她才要問，天樞君已經把孩子抱起來，“既然如此，那也沒什麽話好說的了。”
他將孩子穩穩當當的抱在話裏，看向左輔身後的弟子，“岷陽，你送她回鳳鳴山。”
說罷，帶著孩子一陣風的消失在室內。左輔見狀，也不好繼續留下來。他嗓子被神君給封了，半個字都說不出來。對上曲冉冉茫然不解的雙眼，他連連跺腳，也只能趕緊跟著神君離開。
等追上神君的步子，左輔才覺得喉嚨那兒一松。
左輔立刻握住脖子，咳的死去活來。
“沒什麽事，小心把嗓子咳壞了。”
天樞君說著，手掌覆在繈褓上方，給孩子再設下一道結界。他的手臂很穩當，從屋子裏到空中，孩子都睡的安安穩穩。
“神君怎麽不把曲姑娘給留下來呢。”
左輔緩過來氣了，在天樞君身後捶胸頓足，唉聲嘆氣。
“留下來做什麽？”天樞君面無表情的看著前方，“她自己不想留，難道我去做這個惡人，把她強留下來？”
“有少主在，也用不著強留吧？”左輔在後面答，他左思右想，死活想不清楚這裏頭的關節是什麽，“曲姑娘看著也心不狠啊。”
他說完這話，頓覺大事不妙，果然聽到前頭的神君連連冷笑，“都到這個時候了，她心還不狠？”
說的也是，一個女子能做的和曲姑娘這樣的，簡直令人欽佩。左輔也不知道，這世上還有什麽事，是她做不成的了。
那這下可就糟糕了，心狠的人，可沒那麽好說動。
自家神君是嘴硬心軟，曲姑娘那邊要是真的能做到，完全拋下孩子不管。那簡直就是無計可施。
這話曲姑娘之前也說過，不過他當初在外面聽到，還覺得說不定過一段日子就改主意了呢。
現在看來，曲姑娘意志堅定。
左輔頓時無話可說，小心的擡眼覷著前頭的神君。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話來安撫。
眼下的情況，和凡人話本裏寫的癡情女被負心漢拋棄，好像也差不離了。
難道接下來就是要含辛茹苦的十八載，把孩子拉扯大？
只不過他們不需要少主去考個什麽功名，來光宗耀祖的。
“那少主，神君打算如何？”
“還能如何，我自己親自養大就是了。”
左輔恨不得兩手捂臉，不得不說，凡人雖然沒得掐算的本事，但話本子倒是一等一的強。
他家神君，被拋棄之後，果然就是去養孩子了。
“那曲姑娘那裏……”
原本背對著他的神君回身過來，眼風如刀，刀刀往他頭上招呼。
左輔的嘴比腦子更快，“神君該不是，還沒想好，怎麽處理曲姑娘那邊吧？”
話本子上說了的，就算被拋棄了，也是一片真心，只要人肯回頭。就一直在那兒等著。凡人的東西寫的奇奇怪怪。可這麽一番下來，還真說對了。左輔不得不認真看待那些話本了。
神君的眼神更加淩厲了，“你什麽時候修成的老婆嘴。我從來不知道你的嘴還能這麽碎。”
左輔知道自己說中了，以至於神君惱羞成怒，他脖子一縮，兩手往袖子裏攏的更緊，“下屬什麽也不知道，什麽也沒說過。”
他聽到前頭的神君冷嗤t了聲，心裏嘆氣，搖搖頭。
曲冉冉被天樞君指派的弟子，送回了鳳鳴山。
路過出事的那個山頭，只見到原本郁郁蔥蔥的山頭上一個大坑，四周的樹木也是被燒灼了一大片。
陸七正好領人守在山門處，見到紫薇宮弟子，大為吃驚，當看到曲冉冉之後，幾步過來。
“奉神君之命，已經將姑娘送回來了。就此告辭。”紫薇宮弟子等陸七到面前，雙手一拜離開。
陸七仰頭看著流光消失在天際，掉頭來看曲冉冉，“你這段日子去哪了？”
“我也不知道去哪了，”曲冉冉兩手擡起，對陸七笑的格外無辜。
老神仙領著她隨意挑了個方向就跑，到了現在，她都還不知道之前呆的小鎮是什麽地方。
曲冉冉看到陸七眉頭皺成了個疙瘩，“師兄你是擔心夫人嗎？”
擔心姚夫人會對她不利？會罰她，或者還是別的？
陸七點點頭，又搖搖頭。
他打發弟子進門去給陸風送信，“這段日子你不在，所以不知道。”
陸七臉上露出點古怪的表情，“最近門內忙的很，夫人那也不得空。”
他見著曲冉冉滿臉茫然不解，笑得有些高深莫測，“到時候你就知道了。”
“說起來，也挺有意思。”
正說著，陸七聽到身後有動靜，他回頭一看，見到陸風趕過來。陸七回頭對曲冉冉使了個眼色，退避到一邊。
陸風沖到曲冉冉面前，他臉色看起來並不太好。上下仔細打量她，來來回回打量了好幾遍之後，確認她渾身上下並沒有什麽不妥。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。
他的力氣出奇的大，曲冉冉皺眉，“少宗主放手，我手都要被你拽掉了。”
陸風聞言松手，他閉眼深深吸氣，過了小會睜開眼，“他沒有把你怎麽樣吧？”
陸風嘴裏的“他”自然是指天樞君，當時場面亂成一團，他主張立即上紫薇宮把人給要回來。不管怎麽樣，人是他們鳳鳴山的弟子。沒有正當的理由，哪怕是上神都好，都不能把人給帶走。
奈何當時場面混亂，昆侖境來的只有那麽幾個人，但是來的人一個比一個能折騰。母親姚夫人忙著和這些人周旋，去要人的事，也不得不擱置下來。
陸風是少宗主沒錯，但一只沒有正式繼承宗主之位。宗門內外但凡大點的事，都是由姚夫人做主。她不說話，下面的長老也不會聽他的命令。
“仙君是好人。”曲冉冉不得不為老神仙說話。
“好人？”陸風冷笑，“好人就是自作主張把你帶走？世上哪個好人是他這般行事的？”
陸風說著，臉上浮現冷笑，“他怕不是有什麽見不得人的打算吧？”
曲冉冉更無奈了，“少宗主，仙君真的沒有。”
她倒是盼望著老神仙不老實呢，結果這老實神仙，是真的什麽事都沒做。
陸風看著她滿臉無奈，咬了咬牙，“我這些日子為了你茶飯不思，你怎麽還為他說話！”
不等她說話，他連連點頭，“好，看來是我枉做小人了。”
說罷恨恨的看著她。
曲冉冉頭疼的很，看著陸風這不罷休的架勢，“少宗主為我操心，我實在感激不盡。”
“只是……仙君真的沒對我怎麽樣啊，何況要不是他，恐怕我現如今如何都不好說。當時衛姑娘那兒還有個蛇妖。”
“什麽？”陸風臉色變了變，“她身邊有蛇妖？”
曲冉冉點頭，“當時她身邊還有一條蛇妖，和我過招了。還想拉著我一塊去死呢。”
陸風怒道，“他敢！”
他又問，“那蛇妖和衛流錦相識？”
曲冉冉笑了笑，陸風連連點頭，“好，我明白你的意思了。”
“少宗主，這怎麽了？那個蛇妖很重要嗎？”
“那個徐子蘭先是怪紫薇宮，後面是怪鳳鳴山。”
陸風說到這裏，眉頭都皺起來。母親姚夫人算不上好脾氣，對著徐子蘭的無端指責，也能忍下來。
“我就奇怪了，明明山外一片風平浪靜，那麽多人走動，也沒有事。到了她就生出這麽多事端。”
他又看向她，或許是還因為她沒哄他，帶著點兒別扭，“我要去母親那裏，你先回去好好休息。”
“到時候母親恐怕會有話要問你。”
曲冉冉點頭，陸風走出幾步，又轉身過來，望著她欲言又止。
“你不在的這段日子裏，我很擔心你。”
陸風神色平靜，卻紅了耳朵，“你不要老是將我往壞處想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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